1、
这是庄琮头一回在公交站台前发呆,他头顶的烈日仿佛要将他周围的事物熔作一幅色彩鲜艳的抽象画。扭曲的热空气中隐约杂糅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,原来距离这个荒凉站台的不远处耸立了一个堆满污黑斑点的垃圾箱。
他眯起眼,丝毫没有受到影响,只是端详着站牌上的公交路线图。
(资料图片)
每当耳边响起那熟悉的轰鸣声,庄琮便会回过头去,用目光迅速确认车头的号码,发现不对便又立马回过身。
这个时间段来这里等车的人并不多,所以庄琮不觉得自己挡在站牌面前有什么不礼貌的。他只是想要装作对附近的公交路线不熟悉,以此减少周围人的关注罢了。
“到底......还要等多久.......”
他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。
2、
脑袋昏昏沉沉的,午后的车厢内总是弥漫着让人懒惰犯困的气氛,如果不是司机师傅略带粗鲁的刹车,千枫恐怕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到站了。
起身环顾了下四周和车外环境,确认自己没有坐过站后,千枫连忙拎起东西赶到后车门准备下车。
后车门向内折叠打开后,映入千枫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、个子不高的男生,他正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牌前,样子可怜极了。
眼神交汇的瞬间,千枫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这么久没见面,重逢的第一个招呼竟然是嘲笑吗?”眼前的男生无奈地摇头摆手,随后长吁了口气。
“抱歉,刚刚的场景确实有点滑稽,我没忍住......”千枫作出道歉的手势,但嘴角的笑容还没完全收敛。
“喏,这么远的路应该渴了吧。”男生递过一瓶矿泉水。
“嗯嗯,”千枫接过水瓶,喝了一口之后便放进了拎着的袋子里。
“要不,先......到我现在住的地方歇会吧,就在这附近。”男生青涩的话语和直率的视线让千枫有点意外,脸蛋缓缓染上了红晕。
千枫点点头,察觉男生木讷地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后,马上用手捂住脸,企图用因紧张而冰凉的手心降降温。
看着男生自顾自往前带路的背影,千枫暗暗舒了口气。
虽然已经两年没联系过,但有一点千枫可以确信,那就是:他还是那个无可救药的傻瓜。
3、
庄琮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,所以他现在窘迫地往前走着。
道路两旁的蝉鸣过于喧嚣,以至于庄琮的心情也开始浮躁起来,他一直纠结和责怪着自己的失误和笨拙。
“我这个笨蛋......不能再让她等了。”庄琮喃喃了一句,或许是害怕自己音量没控制好以至于盖过了蝉鸣声,他又画蛇添足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啊......我这糟糕的性格。
庄琮在心里总结性地吐槽了一句自己,虽然他的内心很矛盾,但表情仍和平常并无区别,相反在其他人眼里可能会显得异常平和。
于是,他决定在回到住处之前放弃思考这个问题。
4、
咔嚓——
门被男生推开了,紧凑局促的室内环境被收拾得干干净净,各类大小生活用品和家具按照类别和主人的生活习惯整齐码放着。
男生轻车熟路地将钥匙放在靠墙的桌子上,转过身向千枫示意可以坐到床边的小茶几旁。
“我去泡点茶,稍等一下。”
“......”千枫愈发觉得拎着的袋子里的东西逐渐变得沉重。
“不用了。”
她攥紧了袋子的提手,趁屋内空气还没开始变得凝重之前,朝着那个男生的白色背影低声说道。
“我来找你是为了把它还给你。”
“......”
男生沉默地回过身,望着门口杵着的千枫和她左手拎着的纸袋,一股陌生的风从半敞开的门缝涌入,拂动着千枫的衣角和他的心弦。
沉浸在熟悉的画面既视感中,男生愣在原地。
千枫躲开男生的视线,将纸袋也放置到靠墙的桌子上,空闲下来的双手随即不自在地十指交叉在一起,无意间瞥见背光下的男生侧脸滑过一颗晶莹的泪滴。
“嗯,原来是这样。”
5、
庄琮径直走向桌子,将桌面上纸袋的开口撑直,伸手将纸袋内的物件取出。
那是一个奶白色的小盒子,大约巴掌大小。
他鼓起勇气缓缓打开盒盖,里面只剩下一个黑色绒布衬底,很显然本应放在其中的物件并不在里面。
合上盖子,庄琮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和悔意,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转为莫大的悲伤。
他迅速将盒子揣进裤兜,顺手拿起桌面的钥匙。
从半敞开的门缝能够窥见走廊,已经被透射的阳光染成金黄。一股熟悉的微风掠过他的脸庞,屋内半贴着的纸张被吹得呼啦作响,就连纸张上黑色和红色的马克笔印记仿佛都要被刮去一般。
庄琮望着门口的这副景象,毅然迈出步伐。
6、
“走吧,我送你到车站。”
千枫点点头,她低头露出无奈的笑容,慢慢挪动身体退出男生的房门,一边后退一边眨巴着双眼巡视屋内,想要将这安静祥和的一切都记录在脑海中。
“砰!”
门被关上了,红色的门扉上挂着黑色的门牌数字。
“302”
千枫茫然注视着,如同自己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的位置一样。
那个东西仍然存在,只是,已经改变了位置,自己再也找不到了。
一路上,她和男生都默不作声,白色的背影也变得遥不可及起来。
巧合的是,刚到公交站台,一辆去往目的地的车就停了下来。
男生停下脚步,伫立在车门前约两米的地方。
千枫与他擦肩而过,顺势登上台阶,回过身看见男生消沉且无力的挥手。
“再见......再见!”
千枫顾不上湿润的眼眶,极力微笑地回应着。
“庄琮......”
前车门伴随着液压机械的声响重重地关上,千枫喃喃了一句,眼前与自己隔着厚重玻璃门的男生正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。
她抬起手腕,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。
“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吗,真遗憾......”
7、
庄琮回头看了眼公交站牌的路线图,眼前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。
他觉得自己再也等不及了。
于是他向前狂奔起来,不顾头顶的炎炎烈日和周围不怀好意的视线。
直到气喘吁吁,直到汗流浃背,他的手上还死死攥着那个奶白色盒子。
到了。
面前是一片阴凉的绿荫,他径直走进大门。
映入眼帘的是排排林立的纯白色墓碑,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其中一个较新的碑前。
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......”
庄琮温柔地蹲下,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盒子放在墓碑前的祭台上。
“我会把真相公之于众的,那个人,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。”
......
“千枫,等着我,等着我再次和你重逢的那天。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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